威廉·莫納漢(William Monahan)因影片《無間道風云》（又名：《無間行者》）斬獲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獎，他同我們分享了一些關于劇本對話創作的寶貴意見，包括角色對話、混合的語言模式以及身為表位表演者的劇作家等。
 
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將2011年最佳影片獎頒給了無聲電影《藝術家》，這不算正常現象，只能算是納西姆·塔勒布所描述的“黑天鵝”事件（發生幾率很小，但可造成重大影響的事件）。正常情況下，電影中的角色對話是不容忽視的。不過我們盡可以嘗試一下。
 
對話是電影的支柱，電影中的對話應力求出色，因為它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對話應真實可信，要能定義角色（不用非常明確），并推動情節。在理想的情況下，對話也應具有娛樂性，要有令人反復觀看后回味無窮的經典臺詞。這些聽起來都是很高的標準，但確實是編劇兼導演威廉·莫納漢所在做的事情。
 
莫納漢為2006年《無間道風云》所創作的劇本如同e小調的協奏曲，充斥著燃燒彈一樣的緊張氣氛，開篇就留下了廣受引用的臺詞。這個劇本幫助導演馬丁·斯科塞斯獲得了首個奧斯卡獎，而莫納漢自己也囊收最佳編劇獎。此后，他又創作了《黑暗邊緣》和《謊言之軀》，以及他首次擔任導演之作的《倫敦大道》。
 


1、傾聽周圍的故事
 
仔細傾聽周圍人說的話。要以同樣的注意力傾聽周圍人說了什么、沒說什么。幾周前，我無意聽到了一個非常愚蠢的男人從一個更加愚蠢的嬉皮士那里接受婚姻咨詢指導。這個經歷太寶貴了，我知道自己一定有機會把這個情節運用到創作中。這就是居住在城市里的原因——有機會傾聽各種事情。
 
2、對話揭示隱藏性格
 
我真正感興趣的是那些角色沒有揭示出來的事情，也就是人們試圖掩飾的事情。每個人都在努力掩蓋一些事情，通過人們的對話你就可以發現這些事。不只有政客、廣告商和律師會掩蓋事實、別有用心，人人都會。
 
十分正派的人通常不會意識到他們的談話實際上并不有關真理或者為了交流的目的，而是為了推動個人的虛假宣傳。看一下那些人們試圖掩蓋的事情，你會發現他們其實在掩蓋所有事。現在，世界上最滑稽的一件事就是當你去飯店，總會碰到兩個第一次約會的人坐在旁邊一桌，他們從網上相識，彼此謊話連篇，即使努力講真話也講不出來。
 
3、自然的對話很無聊
 
本質上來講，你所做的事情大體都是不自然的，沒人可以創作出莎士比亞那樣的自然對話，他是迄今為止最偉大的對白創作者。你不會想聽到人們談話的真正方式的。你可以現在看看我。我并沒有連續不停地講話或者使用奧古斯都時代的措辭。某種程度上講，我其實只是在裝模作樣，像大多數人在現實談話中所做的一樣。除非你是克里斯托弗·希欽斯，可以大段大段滔滔不絕，上帝保佑他，他真的講個不停。一般人只能摸索著講述出自己要表達的含義，而創作劇本時還需要有搞笑的能力。
 


4、對話創作需要即興
 
你不能通過想辦法把各種性格元素放在一起就能創作出真實可信的人物形象。你自己首先要成為角色才能去創作。你要成為自己筆下的角色。你要成為所有的角色。因為你的演員都像你一樣，成為角色或角色的一部分；亦或是由于你要像演員和作家一樣完全可以呈現別的性格。
 
比如，那些善于即興表演的人會不斷吸收別人的特點。然后他們突然就可以表演出來。把零碎積累起來，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用上。
 
莎士比亞曾是演員這件事也許并不是玩笑，因為作者肯定是自己作品的首個表演者。作者要把自己描寫的所有角色表演一遍，而且要非常入戲，否則演員不會被劇本吸引，想去扮演這些角色，這樣電影也不會成功。因此從根本上來講，你要在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大腦里進行戲劇表演，只不過你是通過想象，把電影投射在紙上，同時一飾多角。
 
5、對話創作要靠直覺
 
基本上，你的創作就是靈光乍現——任何藝術家創作都是靈光乍現——發生在技藝的智慧之后。沒有理由。不管靈光什么時候閃現，不管你什么時候打破束縛，你都不會用物質的眼光看待事情，僅僅憑直覺做事。
 
當你審視任何形式的藝術時，歌曲作家都會是非常有趣的觀察對象。是的，報紙上會有各種報道，說你演奏時改變了和弦，但其實這種改變的靈感來源于你坐在廚房餐桌旁時的心情，在那里，你經歷了“浮生一日”而不是恍無所思，要是你能和別人講清為什么以及你如何做到的才怪呢。在中世紀，藝術或是技藝被人們稱作mystery（神秘的事物），這不無緣由。
 
6、從改編對話開始
 
最初的電影劇本抄本只是七八十頁糟糕的電影英語翻譯，卻最終拍成了《無間道風云》這部電影。最奇怪的是事是，當時我一直在想拍一部波士頓題材的電影；關于我20歲時的波士頓，那種雙重生活。因為我們是美國唯一一個靠口音分等級的城市。突然間，我帶著這個想法遇到了改編這部電影的機會。原劇本的故事結構很糟糕，但在最終成型的影片中，絕對反映出了波士頓人（這很波士頓）。在那種環境下的居住者。
 


7、生活中的人物可以為語言模式帶來啟發
 
我的父親已經去世20年了，但他兩次出現在我的故事片中。看到《黑暗邊緣》中的主要角色，所有認識我父親的人都會咧嘴笑笑。他是我和波士頓的真正連系。這連系包括當我在波士頓生活時，那里的整體文化、人們的說話方式，以及我的說話方式；代表著馬薩諸塞州的生活現實——要想過上普通的日子，你要根據不同談話人改變自己的口音。我的父親是一個非常典型的生活在波士頓的愛爾蘭人。當你提到什么事情，他不想參與到其中就會說“我不想和這件事有任何關聯”。
 
我在《無間道風云》中把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飾演的角色稱為比利，試圖這樣來隱藏自傳色彩。在我20歲時，我就是這樣的人。
 
世上最好的事情之一就是與演員共事。編劇和演員其實是在做同樣的事。我有一年都在做現在的演員做的事情。我想聽到他們的意見，他們也想聽到我的意見。導演過一部電影之后，我總是自己改變劇本。我會想一句臺詞，跑到演員旁說“試一試這句”。了解了劇本運作的方式，你就會寫劇本了。
 
有時，寫好的對話到了拍攝現場還會改變。如果你留心的話，在《無間道風云》中，杰克的幾個鏡頭都似乎有自然的截點，然后有一些東西加了進來。所以，在一個酒吧里的場景，你會看到演員停下來向一個人問道“你母親怎么樣了？”那個人回答說“她要離開了”，然后接著說“我們都要離開了——按章行事”。根據劇本里的安排，他走出鏡頭就離開了，因為這是鏡頭的自然切換。但是你會看到這之后鏡頭沒有停止。這部分是杰克想表達的效果。我和別人一樣都想知道他想要達到什么效果。
 
9、閱讀劇本可以挖掘演員和角色
 
我看到過很多蹩腳的有關電影劇本創作的書籍，上面經常提到“一定要把劇本大聲讀出來”。但是有時你并不需要這么做，因為你已經了解劇本了。如果你有寫劇本的天賦，一邊寫，你的大腦就一邊讀了。不過，你最好能夠和演員一起坐下來，在桌邊讀劇本。然后根據自己的想法或者演員的要求、習慣方式做出相應調整。
 
10、不一定要為具體演員量身定做劇本
 
我認為任何演員都不會感激你按照他們來塑造角色。他們想要飾演和自己不同的角色——這也是他們選擇這份職業的意義。過去，也有電影明星，他們基本在所有電影里都如出一轍。但也會有邁克爾·凱恩這樣的演員，愿意飾演任何角色，不管劇本怎樣寫，他最終都能演出邁克爾·凱恩風格。在電影對話以及呈現方面，他都非常出色。他是第一個敢于打破跨大西洋熒幕障礙的演員，也就是確保完全準確的發音。如果你仔細聽他講話，你會發現他把每個句子分成兩到三個語塊，講話緩慢。因此，他是唯一講英語美國人都能聽懂的英國人。
 


11、做到雅俗共賞
 
一整部電影有時會被不合適的劇本或剪輯打散。你并不知道銷售代理商賣給印度觀眾的是什么版本的電影。全世界要有統一發行才好。影片錄制過程中，不同國家進行自動對白替換(ADR)會花錢，而進行剪切處理不會花錢。所以有時人們會誤以為電影中的一些深刻的臺詞會讓觀眾理解不了而將其刪掉，借以使電影受歡迎，這種做法是錯的。
 
我認為《無間道行者》就是個很好范例，能夠做到雅俗共賞，迎合大眾，而不是僅針對低層次受眾——也就是大多數電影那樣針對最低水準的共同欣賞點。
 
12、做好準備工作，然后拼命工作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閱讀那些真正偉大的對白創作者的作品，給自己設一個很高的標準。你首先要知道劇本創作的最高標準才能真正給自己設立高標準，這也就意味著你要有很高的文學水平。我指的是純粹的文學，不是電影文學。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生來就知道訣竅或是隨自己自然的興趣而后期發展了能力——我認為關于先天帶有還是后天培養的問題上兩方面都起到了影響——不過我確定的是，三十多年來，我一直像挖礦工人一樣努力工作，犧牲了很多。
 
當我成為編劇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選擇了一種開放式的職業，我不得不完全放棄二十幾歲年輕人的生活，活得像自己在三十五歲左右的狀態。基本上就像許諾成為眼科醫生一樣，社會上沒有人會認為你所做的會得到好的報償。我知道我具備一些你們所說的“天賦”。但是這之后我比自己認識的任何人都更刻苦，并且甘冒所有風險。